“我现在真想掐死你。”池铭说。
但他不会真的这么做。
池林笑了两声,手托着池铭脸颊,反复摩挲。连日加班来不及刮的胡茬、饮食不调显得状态不佳的皮肤,当然还有池铭此刻满是血丝的眼。一半因为累,一半因为怒。
池铭就是这种模样最迷人,而非冷漠地睥睨万物之时。他有所渴望、忌惮或者愤怒,当欲望外露时,独属于池铭的捉摸不透都被抛远了。只有这种时候,池林才觉得他与池铭亲密无间。
“睡觉吧,”池林说,“明早我给你刮胡子。”
第二天阴,秋风一扫,气温快下了二十。医院里人不少,两人走进住院部大楼,消毒水的气味不免让池林皱了眉头。
病房在四楼,单间,用的是没有玻璃的木门。
池铭刷卡进去,让池林进门,他停下半步,把门反锁。
池林径直走到病床前,此时的池广军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,全靠病床边的许多医疗器械维持生命。他的头发全白,沟壑横生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年轻时的风流。上一次池林见他还是半年前,彼时池广军头上不见一丝白发。
池铭必然做了些什么,但池林没有过问。
“他不会醒了,”池铭摘下手套,坐在了沙发椅上,双手交叠,“氧气面罩一摘就死。”
池林扫了一圈病房内,没有任何摄像头,床帘拉着,只有活动的两个人,以及折磨他们许多年、此刻却毫无还手能力的池广军。
完美的杀人环境,是池铭为他创造的。
“为什么这么做?”池林问,他脸上带着笑。
“你恨他。”池铭回答。
“还有呢?”
池铭抬起眼,面露不豫之色,眼神似是警告。
“你想听见什么答案?”池铭问。
“你希望我原谅你。”池林说。
池铭点了头:“随你怎么想。”
池林这双眼带着母亲留下的浅色,犹如一个绝不可能抹去的烙印。凝视他
的眼、称得上赏心悦目的面部轮廓、或者是池林像笑又像打量的神情,这些都是池林的一部分,但绝非全部。
他在想什么?他想要什么?
池铭至今没有答案,也并不想追寻这些答案。
池林的心理医生说过,寻常的道德架构会让池林陷入无止境的自责与自毁中,他需要的是不一样的、独一无二的的认可。
这是救他的唯一办法。
池铭曾经是他的价值体系中心,是池林一切行为的出发点。由池铭来教他是非对错,教他如何憎恨、厌恶一个人,教他血缘间的吸引与爱无罪,教他享受性的快乐。
但人终究是社会化的,当池林终于明白他的恶意时,他会选择本心的诱惑,还是从来都很陌生的世俗。池铭也很期待。
池铭打量着他的发丝。剪短后的碎发尾并不规整,一段时间下来又超过了耳朵,池林看起来甚至算不上整齐,他像是从温室搬出去的野花,茁壮生长之外,还学会了不修边幅。至少在池铭看来是这样。
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,池林恨病床上这个人,恨不得他死。这些经年累月的冲动就像野兽一样,被他自己一直压抑着,直到现在。
他究竟会不会,杀死自己最恨的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