楔子
梆点敲过三更,宵禁的京都城内鸦雀无声。
城外,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来到城门下。为首的将领着一身玄色常服端坐于马背上,庞眉皓首,气宇轩昂,让人不觉肃然起敬。
他拉住缰绳一抬手,后面的队伍立即止步,整齐划一。
早已等候在城楼上的焦何不禁暗叹:赤云军果然是一支精锐之师,这样骁勇善战,纪律严明的军队,再加上定北侯这气吞山河的气势,要说皇上忌惮,也不无道理。
舒云策朝城楼上方拱手朗声道:“不知今日是哪位大人当值?”
焦何冲城下回礼道:“下官御林军左统领焦何,城下可是定北侯爷?”
“正是舒某,舒某接到急报,称陛下身体抱恙,故星夜兼程,舒某知道这不合规矩,”说完他朝后面的马车担忧地看了一眼:“只是吾儿忽感风寒,高烧不退,还望左统领通融,将城门打开,放吾等家眷先入城安顿。”
“侯爷不必客气,下官也是按规矩办事,如今陛下病重,凡事需得呈报丞相大人,请侯爷稍待片刻。”
马车帘子被掀开一角,一位俏丽少妇探出头说:“夫君,不然还是算了,我派人去附近村镇挨家问问,看看有没有郎中。”
舒云策思虑片刻,又看了眼城门,叹道:“也好。”随即调转马头。
此时城楼步上一人,他身着紫色大袖朝服,腰间佩戴金印紫绶,白色的方心圆领规整严肃,焦何一见此人立即行礼道:“大人!”
紫衣男子看了眼城下泱泱人群道:“皇上有旨,”他如同看一堆没有生命的草芥一般,微微勾唇,轻轻吐出两个决绝的字:“格杀!”
从京都到三千里外的阳城关,快马加鞭,竟然不到六日,金灿灿的圣旨夹着京都的血雨腥风已经来到将军府内。
隋公公风尘仆仆,了了一眼跪了满院子的人,慢慢将圣旨展开。
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: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宣德将军裴怀德,驻守边关十数载,忠公体国,鞠躬尽瘁,朕心甚慰,特,晋尔为镇国大将军,封忠勇开国伯,世袭罔替,其长子裴渊封开国伯世子,即日返京受封,钦此。”
隋公公拉着长音,将圣旨放在裴怀德高高举过头顶的双手上,笑道:“恭喜大将军,那就请世子随杂家即刻上路吧!”
再入京都
昭和十七年,西疆国不堪北胡屡犯边境,向大齐求救,齐高宗命驻守在阳城的裴怀德率十万大军与西疆国前后夹击,大败北胡于白岗。
西疆国王为表诚意,特将小女儿献于齐高宗,愿与齐国永结秦晋之好。
二月的边关依然寒风凛冽,阳城将军府正厅内,一人坐在主位下垂手的位置,他皮肤白净,目光炯炯,唇边三绺黑须修剪整齐,尽显文雅睿智神采。
屋里架着炭盆,可以称得上温暖如春。但从此人略显臃肿的身体就能看出里面的棉衣穿了不止一层,可见主人非常怕冷,可他手上偏偏又擎着一把羽扇,还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,真是矫揉造作到了一定程度。
他言笑晏晏,对着上垂手位置的人说:“二公子年纪轻轻就德才兼备,此次春闱必然能拔得头筹。”
对面的人声音清朗:“崔先生谬赞,且不说当今圣上重文轻武,举国上下读书之风蔚然,单就京城卧虎藏龙之地,指不定多少王侯将相的家眷等着登科呢!”说完跟着谦谦一笑。
这一笑非同小可,让本来就极其英俊的男子更加风流潇洒,使得满室瞬间蓬荜生辉,让人不觉如沐春风。
崔彦摇着羽扇暗叹:二公子真是风姿卓绝,就是神态上过于世故,少了些年轻人应有的蓬勃之气。
坐在主位上的人此时眉头微锁,威严的外表下显出担忧之色。
“为父还是觉得澜儿无须进京,你乡试已过,若执意入仕,在这阳城谋个一官半职也不是问题。”
他难得踟蹰道:“我知你进京所为何事,只是有些事不是你我之力便能更改的……”
裴澜接道:“父亲,有些事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,我枉为人子。”他柔声劝慰道:“再说,大哥也在京都,我去了,也有个照应。”
见他去意已决,裴怀德重重叹了口气,道:“何时出发?”
“明日启程。”
“人手可都挑出来了?”
“此去主要为了春闱,是否久留京城需得再做打算,人手多了反而累赘,卫宁心细如发,云柯身手不凡,只带他二人即可。”
崔彦别有深意地笑道:“这两日西疆和亲队伍差不多就到了,公子不用见见阿迪里吗?”
裴澜横了他一眼,道:“不见了,都是到京城,难道还少得了见面的机会吗!”
边关的朝阳总是来得很早,秀雅高挑的身影立于阳城关的城楼上举目远眺,长长的戈壁滩上沼泽遍布,沟壑纵横,长城蜿蜒,烽燧兀立。
他想起临行前崔彦对他说的话:“乱世用武,治世用文,公子自当大显身手。”
西风咧咧地吹,拽着他洁白的貂裘上下翻飞,边关不比京都,气候恶劣,春风不度。
但他留恋,因为这里是他从小生长的故土,可他必须离开,因为已经到了最好的时机。
悠悠的驼铃声由远及近,长长的驼队缓缓行至城下,为首的青年男子高大英俊,他穿着华美的窄袖翻领长袍,足上蹬着黑色皮靴,头上没有戴帽子,褐色的长发就那样随意披在肩头,碧蓝的眼睛和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彰显着他的异族血统和雍容气度。
在驼队的中间,簇拥着一驾华丽轿撵,风不停地将四周的幔帐吹起又放下,里面的女子虽然戴着面纱,但是从她曼妙的身姿和流转的明眸不难辨出,这是个绝世美人。
裴澜轻轻抬了下嘴角,对身后的卫宁说:“走吧,是时候出发了。”
异族男子抬首间蓦然看见城楼上熟悉的身影,还来不及兴奋,就转瞬即逝,他急着用并不标准的汉话喊道:“阿澜!”口气难掩焦躁。
可城楼上哪还有半个人影。
城楼下,裴将军率一干人等已经在城门处迎接,阿迪里不得不翻下了骆驼,和亲队伍从祁连山连夜绕道而来,确实需要休整。
从城楼侧面的楼梯步下,云柯迎了过来,此刻换成男装的她紧陈利落,英姿飒爽。
她拱手道:“公子,一切准备妥当,上车吧!”
裴澜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高头骏马,有些跃跃欲试地说:“不如……”
“此去京城路途遥远,公子爱惜自己就是爱惜属下,”她转身将那车帘子掀起:“还是坐在车里吧!”只是一个眼神,云柯就知道自家公子心下盘算着什么。
裴澜撇撇嘴,这丫头什么都好,就是太过强势,将来可怎么找夫君!
心下腹诽,却也听话地钻进了马车。
几人白天赶路,夜晚投宿,行了半月有余,终于来到了京都下辖最大集镇高阳镇。
此处是进京的必经之路,会试在即,镇上随处可见背着行囊的书生,各色酒楼客栈多以“登科”、“及第“这样的名字命名,多是借着莘莘学子想要讨个好彩头的心理,还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招揽生意。
马车慢慢在道路间行驶,裴澜撩起窗帘饶有兴致地看着街上络绎不绝的行人,卫宁架着马车扭头道:“公子,此时赶路到京城,怕是天也黑了,不如先在此地留宿,明日一早赶往京都。”